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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若有情天亦怒

2014.10.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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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月亮整蠱造怪,扮鬼扮馬;繼上月中秋追月的超級月亮後,明晚又將出現「連環四月食」,被宗教人士視為末日預兆。《易經》謂:「天垂象,見吉凶」,古人相信日月星辰的異動都是上天對君主的警告,若不補救難平天怒。不過月食年年有,若然次次都是末日預兆,地球已毀滅了數百萬次。若然今天末日未至,大家依然健在,不如一同看看古代星占的葫蘆裏賣甚麼藥吧!

血色滿月又如何?

不要以為月全食和日全食一樣,有大大個黑影在月球中間。月食其實是月球運行到地球的影子裏,大氣層把陽光散射到月球表面。由於藍光的散射程度比紅光多,只有紅光停留在月球表面,月色因此變紅,人們稱之為「血色滿月」。

《聖經新約.使徒行傳》曾記載末日來臨時天色昏暗,月色變紅。加上近年愈來愈多末世傳說,以此為題材的電影小說遍地開花;現實世界紛亂不堪,天災人禍比比皆是,使不少宗教人士附會「連環四月食」是末日預兆。至於中國古代則相信月亮代表刑法、後宮、外戚,《晉書》對此有詳盡解釋:「月為太陰之精,以之配日,女主之象;以之比德,刑罰之義;列之朝廷,諸侯大臣之類。」「臣執權,則月行失道」,萬一出現月食,象徵有冤獄、外戚或大臣干政等等,比今時今日的末日預兆小兒科。

香港中文大學物理系高級講師湯兆昇博士指出:「同樣是『食』,月食的地位和重要性比日食低得多,因為月食在同一地方,隔年甚至一年內都會出現一兩次,十分普遍。」《詩經.十月之交》有一句:「彼月而食、則維其常。此日而食、于何不臧。」說明古人認為相比日食,經常出現的月食實在沒甚麼大不了;要是為了小小的月食不停修救(做善事)、修禳(素服、齋戒)只會勞民傷財。

天狗食日 必有大禍

至於日食,就是因月球運行至太陽與地球中間,月球擋住太陽光綫而形成。日食在古代可說是最嚴重的凶兆,預示了國家將有大禍。《晉書》載:「日為太陽之精,主生養恩德,人君之象也……日食,陰侵陽,臣掩君之象,有亡國」,太陽既是君主的象徵,日食自然就是亡國之兆。《史記.天官書》記載了解決方法:「日變修德,月變省刑……太上修德,其次修政,其次修救,其次修禳,正下無之」,治本方法就是君主有德,政治修明,上天自然息怒。也許司馬遷也深明治標容易治本難的道理,所以又提出了治標的方法,就是修救、修禳;要是治標治本都懶得去做的話,只好眼睜睜等待亡國了。

歷史上有關日食的修禳之舉實在不少,湯兆昇博士隨口舉出數例:「漢文帝時出現日食,他下詔求直言,希望賢之能之士輔助施政,後來真的開創了文景之治。」不過並非每個君主都如此賢德,新朝的王莽就把天譴嫁禍到兩位大司馬身上,自己獨善其身,隨便罷免個官員便以為可解決一切?這皇帝還真易做!

北斗七星救王莽?

人們常說「腳踏七星」,所謂七星就是北斗星。湯兆昇博士解釋:「雖然香港只在春夏兩季看到北斗,但對於發源於黃河流域的中華文明來說,北斗永不沒落,是判斷季節變化的重要星宿。」《大戴禮記.夏小正》記載古人以北斗判斷月份:正月「初昏斗柄懸在下」、六月「初昏斗柄懸在上」;《鶡冠子》則顯示人們以北斗定四季:「斗杓東指,天下皆春;斗杓南指,天下皆夏;斗杓西指,天下皆秋;斗杓北指,天下皆冬。」

除了觀象授時外,古人更加相信北斗是皇帝的座駕,《甘石星經》就有一句「北斗星謂之七政,天之諸侯,亦為帝車。」至於《晉書》形容北斗「運乎天中,而臨制四方,以建四時」,即天帝乘北斗在天上運行掌管天上的事,無論是日月五行還是四季變化,統統由天帝話事。

王莽迷信斗為帝車,仿照北斗星鑄造了一個「威斗」,相信抱着它可以擊潰漢兵。不過農民反對的聲音愈來愈大,行動亦隨之升級,攻入長安城。不知王莽是愚蠢還是仁慈,只是抱着威斗席地而坐,按照北斗星的方位調整坐向,更口出狂言說漢兵不能傷害天生大德的他,最後威斗當然沒有發揮作用,這位不得民心的當權者落得慘被分屍的下場。

彗星一出 天下大亂

彗星尾巴長長,因而被稱為「掃把星」,代表人衰行路打倒褪,頭頭踫着黑,更令身邊的人都同樣倒霉。

湯兆昇博士解釋:「彗星是一些冰塊、乾冰和沙石。在海王星以外,有的巨形冰塊如冥王星般大;另外在距離太陽一光年的地方亦有好幾萬億的巨冰塊。其他行星經過這些冰塊時,其引力會使它們跌落太陽系,形成彗星。」

在中國古代,彗星同樣是大凶之兆。據《乙巳占》述,彗星一出,天下大亂:「兵喪水旱,凶飢暴疾……四夷來侵,國兵不出,飢疫死亡之事」。《左傳》記載了一則有關彗星的占卜:「有星孛(沒有尾巴的彗星)入于北斗,周內史叔服曰:『不出七年,宋、齊、晉之君皆將死亂。』」也許彗星真為剋星,或許事有湊巧,不出七年,三國國君真的死於動亂:三年後宋昭公被刺殺,使宋襄夫人的年輕情夫得以登位;五年後齊懿公被邴歜父、閻職殺害;七年後晉靈公亦在桃園被殺,彗星的黑暗力量真的不容小覷?

巨星隕落流星花園

所謂「同人唔同命」,連星星也難逃命運。彗星、流星同有尾巴,彗星被冠上掃把星的污名,流星卻是世人的幸運星,每晚傾聽渺小人類的種種心願。湯兆昇博士解釋流星出現的原理:「宇宙塵粒、石塊或金屬跌進了大氣層時,與大氣產生強力摩擦,發熱發光,形成一閃即逝的流星。約中世紀時,西方人相信如果可以在流星消失之前向它許願,就可以實現願望。」
雖然現代人如此喜愛流星,古人卻相信流星的隕落是不祥之兆。《乙巳占》載:「墜星之所,其下流血,破軍、殺將,為咎最深」,即流星墜落的地方會出現流血凶兆;加上中國人相信「地上一個人,天上一顆星」,流星出現、巨星隕落象徵偉人的死亡。《三國演義》中記述了諸葛亮死時大星隕落的故事,其實此事絕非憑空臆造,史實有迹可尋。《三國志》註釋曾引《晉陽秋》云:「有星赤而芒角,自東北西南流,投於亮營,三投再還,往大還小,俄而亮卒。」諸葛亮死前的確有顆流星三次進入其營地。當象徵流血、破軍、殺將的流星三入亮營,難怪孔明返魂乏術,與世長辭了。

五星會聚 真假難分

現代人常說「九星連珠」,不過古人在望遠鏡出現之前,只能用肉眼觀測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大行星,最多只能看到「五星會聚」的景象。對於「九星連珠」的謎思,湯兆昇博士指出:「現代不少人以為當九顆行星聚集,形成九星連珠,由於它們對地球的引力增大,因此造成各種天災。不過這些猜想沒有任何科學數據支持,統計學上亦不成立。對地球來說,只有月球和太陽能造成較大引力,月球尚可對地球上的潮汐造成影響,但對於人體或其他現象的影響實在是微乎其微。」

至於所謂「五星會聚」即是五顆行星在一小片分區上聚集,古代星占家相信這是改朝換代、明君崛起之象。《開元占經》謂:「五星若合,是謂易行」,「易行」意指舊朝滅亡,新朝代興。史上一些帝王為了堵住反抗者的嘴巴,蒙騙他們的眼睛,往往偽造星象以說明其政權的合理性,漢高祖便是其中一例。《漢書》謂:「元年冬十月,五星聚於東井。」五星聚於代表秦地的東井,暗示漢代秦而興是天的旨意,希望民眾接受這個新政權。由於當時人民不可私習天文,知識被壟斷封鎖,百姓難分真偽,在強權和「天意」下亦只能默默接受。還看今天,慶幸我們能夠學習,有能力揭穿謊言。面對強權,你們還會默默啞忍嗎?

人若無情詩無味

日月星辰本無情,人心肉造卻是多情種子。心情舒暢時欣賞皎皎月色,想起那白晢的鄰家女孩,頓時春心蕩漾,隨手寫出情詩來;大喝三杯瞥見星移斗轉,莫名其妙悲從中來,文思泉湧,留下了許多千古的絕唱。好在世間有情,使天上原本平凡普通的亮點,變得更加閃耀。

月詠佳人

上文提及過「月為太陰之精」、「女主之象」,自古以來人們都以月喻女子,特別是美人。早於《詩經.月出》已經以明亮皎潔的月光比喻女子的花容月貌:「月出皎兮,佼人僚兮」、「月出皓兮,佼人懰兮」、「月出照兮,佼人燎兮」,當中「佼人」就是美人之義;至於「僚、懰、燎」都是美好、明媚的意思。金庸亦曾於《天龍八部》提及此詩,主角段譽仰天望月,長聲吟詩,表達在皎潔月下對美人的思念,使他愁思難舒、憂心忡忡之情。

望月懷鄉

「月如無恨月常圓」,人人心裏清楚明白,常圓的便不是月了。月盈月虧無情地暗示着人與人之間的悲歡離合,分合分合,人本如此。蘇軾的〈水調歌頭〉可說是其中一首最有代表性的作品:「轉朱閣,低綺戶,照無眠。不應有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?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。」月亮繞過朱紅色的樓閣,低掛在雕花的窗前,照着失眠夜,眼光光的作者。作者埋怨明月問道:「難道月亮有甚麼怨恨嗎?為何偏偏在人們離別的時候才圓呢?」後來作者語氣變得舒坦,明白世上沒有完美:連月也有陰晴圓缺,人又怎能避免悲歡離合呢?但願家人平安幸福,這樣縱使相隔千里,也能一同賞月。

慢着,家人?沒錯!雖然此詞常被當作情詩,但事實上蘇軾是為其弟蘇轍所寫:「丙辰中秋,歡飲達旦,大醉,作此篇,兼懷子由。」子由就是蘇轍了。當時蘇軾因為與王安石等人政見不同,自求外放,輾轉在各地任官。雖然他曾要求調任到離蘇轍較近的地方,可是多年來未能如願。到宋神宗熙寧九年時,兄弟二人已經七年未能團聚。中秋夜,眼見皓月窗前,蘇軾乘酒興正酣,揮筆寫下這首名篇。

兩顆星的距離

蘇軾以月亮抒發對親人的思念,杜甫以星宿軌迹抒發與友人分隔之苦。了解杜甫的詩文之前,先讀讀《左傳》中一個關於參星(獵戶座)和商星(天蝎座)的故事:傳說古代有對兄弟叫閼伯和實沈,他們並不和睦,時時相互征伐,其父高辛氏便把他們分開。他把閼伯遷往商丘,主商星;遷實沈於大夏,主參星。參星和商星在天球上各據一方,每當商星從東方升起,參星已沒於西方的地平綫下;而當參星升起時,商星亦已西沉,二星永不相見,從此參與商經常成為詩人形容別離的兩顆星星。

杜甫在安史之亂時,與一個分別多年的好友重聚,驚覺二十年間多名舊友已經與世長辭;又想到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敍,因而在〈贈衞八處士〉中寫下一句「人生不相見,動如參與商。」曹植在〈與吳季重書〉中亦道:「然日不我與,曜靈急節,面有逸量之速,別有參商之闊。」表達光陰飛逝,與友人多年不見,二人相隔的距離就如參與商般遙遠。

憑星諷政

撰文之際正值香港紛亂之時,催淚彈下人人淚流滿面,身痛心亦痛。此時看到《詩經》一首以星宿諷刺時政的作品〈大東〉,描述西周建國後如何壓榨東方殷商遺民,心有一陣戚戚然。文章先描述東人所受的不公平對待:當東人辛苦勞動亦無人慰問時,西人卻富有豪華,身穿瑰麗衣裳。作者抬頭望星,發現諸星虛有其表:「跂彼織女,終日七襄。雖則七襄,不成報章。睆彼牽牛,不以服箱……有捄天畢,載施之行。」織女星織不出布來、牽牛星不能拉動車箱;畢星在路上張開大網,然而甚麼也撈不住。眾星無法解決東人之苦,他人亦如眾星一樣虛有其表,沒有作為,甚至榨取東人僅餘的所有:「維南有箕,載翕其舌。維北有鬥,西柄之揭。」南方箕宿伸着舌頭,好像要把東方人吞噬;北方斗宿舉起斗柄,好像要奪取東人的酒漿。

詩文看似怨天,實則尤人;只有積極爭取,才是上策。為了我城,人民要靠自己爭取公義。當權者無道,月夜星空下,還望蒼天垂憐降下異象,告訴大家「人在做,天在看」。

文:輕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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