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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帝莊 《外貌早改變 處境都變 情懷未變》

2014.01.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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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留下只有思念,一串串永遠纏……」不少人說,香港是個冷冰冰的石屎森林,左鄰右里姓甚名誰亦不甚了了。然而,五十年前,獅子山下的人們確曾同舟共濟過。去年下旬,最老的公共屋邨石硤尾邨拆卸後剩下的徙置大廈美荷樓,活化煥發成新的青年旅舍。在簇新的外表下,也許可以窺探,在發展的過程和消失的歲月中,我們失去了甚麼,遺下了甚麼。

石峽尾邨、美荷樓和《美荷樓記》
石硤尾邨建於1953年,主要是為了安置石硤尾大火的災民,是香港第一個公共屋邨。長走廊、公共廁所、緊密的鄰里關係……這條邨盛載了第一代香港人的回憶和生活點滴。美荷樓為香港碩果僅存的「H」形六層徙置大廈,是二級歷史建築,改建後保留了原有設計,變為青年旅宿,並設生活館,去年十月開幕,供市民參觀。作家張帝莊寫了《美荷樓記》, 把石硤尾邨的伶人往事紛陳記下, 讓人回味和重塑昔日的情懷和社會肌理。

香港故事的序幕
在繁榮熱鬧的舊城窄巷,一幢幢陳舊唐樓的牆壁上,不難發現各地同鄉會、宗親會的蹤影,而往往牌匾上都會刻有「旅港」二字。原來,很多人由大陸來到香港的時間,都沒有打算長住,他們只是希望在「借來的空間,借來的時間」中稍息。「在石硤尾邨之前,在香港居住的人都沒有身為『香港人』的意識,他們只會稱自己為海陸豐人、客家人等,也只自視為過客。」作為香港第一個公共屋邨,石硤尾邨凝聚了大火後共經劫難、失散家園的人,讓他們產生落地生根的念頭,「香港人」的身分亦萌生於此。《美荷樓記》作者張帝莊笑說:「所以,石峽尾邨之前的都是前傳,只有石峽尾邨之後,我們才有香港人的身分意識,那才是香港故事的開始。」《美荷樓傳》記錄了石峽尾邨的人和事,要了解香港故事,必始於此。石硤尾邨出產不少名人,他們的往事正好是香港故事最好的側寫和註腳。

歲月神偷 偷出街頭智慧
電影《歲月神偷》令永利街得到保育和重視,但原來石硤尾邨才是電影故事發生之地。而李治廷在戲中飾演的那教不少人心痛流淚的早逝兄長,原來也沒有「完全」死掉。「其實羅啟銳有幾位兄長,為了方便編劇,他將幾位兄長的故事濃縮為一,死的那位是啟鑑;而窮小子戀上富家女的故事則來自大哥啟銘。不過現實與電影不同,戀情沒有無疾而終,反而佳偶天成,結為夫婦。」作者張帝莊搜集資料時,與不少居民面談,他笑言,在石硤尾邨長大的人大都十分「吹得」,八面玲瓏,而羅啟銘就是最佳例子。「羅啟銘是羅家第一個考進『貴族學校』拔萃的人,是該區的傳奇。同時,他在街頭長大,父親開鞋店,不時有黑白兩道前來索錢。浸淫日久,玲瓏的街頭智慧和來自貴族學校的流利英語,渾然為一。」憑着這些街頭智慧,他日後成功地將工作上遇到的問題巧妙拆解,顯出不一樣的風範。「別人讚他是來自街頭的紳士,而其實他之所以可以成功,靠的都是在當日街頭與黑白兩道打交道的經驗和人情世故。」今天的香港青年,不時被批評「高分低能」,可能就是因為缺少了這些赤裸但真實的街頭歷練。

喋血導演 暴力而浪漫的日子
「當時的石硤尾邨就好像《功夫》的豬籠城寨一樣。是一個三教九流的地方。」張帝莊憶述。黑道仇殺,打針吸毒,可能不過咫尺,沒有誰會想住在這樣的地方。然而,換個角度看,就是這樣的地方,才可以讓人更真實地體會生活。著名大導演吳宇森(右圖)正是在此吸取電影的養分。吳宇森能出色地將江湖人士的情義有血有肉刻畫出來,全因為石硤尾邨。「他在石硤尾見盡江湖血淚,甚至曾經幫被打的黑道朋友洗走污血,如此緊密的接觸,令他對江湖有深刻的了解。」的確,吳宇森很多作品如《喋血街頭》、《英雄本色》也是取材自自己和友人在石硤尾的經歷。他鏡頭下的黑幫人物雖然犯罪,但卻是有情有義。「別人眼中的藏污納垢的世界,在他眼中卻是有情有義。而在這個世界中,他學會了堅持、義氣和尊重。他見證很多本性不壞的人因為環境才走上歪路,他沒有歧視他們,反而尊重他們的情義和男兒氣概。」而他在生活中體會到的情義和男兒氣概最後幻化成菲林片,成就一部部蜚聲國際的電影。今天回首過來,吳氏電影被譽為香港江湖片的經典,塑造出的英雄膾炙人口,也實在多得昔日在石硤尾邨這段危險而浪漫的歲月。

貧窮烙印 打磨出堅定志向
活在石硤尾邨的人大多都家境貧窮,但貧窮總鎖不住人的志向。《經濟日報》董事總經理麥華章就是最佳的例子。麥華章也是在石硤尾成長,一次水浸,他住的木屋被浸了,坐在木屋等待救援。「他遠眺時看到私人大廈,心感世道不公,他問自己:『為甚麼他們可以住高樓大廈,我卻要住在水浸的木屋!』」他沒有憤世地控訴自己已經輸在起跑綫上,反而他立志奮發,決心要做記者,為社會公義而奮鬥。考進了港大,作為天之驕子本應可以選擇高薪厚職,但他卻堅持自己的夢想和志向,加入報館。「因為父親從事五金,自小就要幫手工作的他,因為赤膊工作,被打磨時產生的火花在胸口炙出深深的疤痕。而這些正好提醒他出身貧苦,不能忘本。」勿忘初衷,一個人皆知曉的道理,但卻不是人人做到。當人有條件去追求更好更舒適的生活時,夢想就可能會動搖,志向就更難堅持。但麥華章貧苦的過去,除了給了他一道印記,更打磨出他堅定的意志,使他不畏艱辛,持守理想。也許石硤尾邨的環境和生活,物質上是困乏,但精神卻是富足的。

豈能一味講懷舊?
羅啟銘、吳宇森、麥華章都只是屋邨歲月裏的其中幾人,更多鄰里之情和動人故事得要在《美荷樓記》中待續。近幾年,香港人都很喜歡說懷舊,懷舊關乎損失,很多人都通過懷緬過去,去批評現在。比如,不少人都借懷念上一代人的勤奮去批評新一代的懶散。懷舊彷彿是一代不如一代的前設。張帝莊卻認為,懷舊是好,但不能一味懷舊,硬生生地用過去和現在作對比。
「將兩個不同的世代作比較是不公平的,上一代條件差,但機會多,就如以前超時工作有錢分,如今超時卻是常識。獅子山下的精神不會是永恒,以前的人夢想是買法拉利,如今的人理想是追尋公義。大家的路向不同,又怎能用舊日標準去量度今日的人呢?」他寫《美荷樓記》其中一個目的,是希望用舊日的故事去讓啟發讀者思考未來。「我們不必教下一代做人,但希望這些故事可以感染他們。每個時代都有他的困境,但香港人奮鬥的精神應該是不變的。」

借來的空間,借來的時間。
舊日香港作為英國殖民地,經常被形容為「借來的空間,借來的時間」。第一代由大陸走難來香港的人都沒打算在香港落地生根,只希望在香港旅居一段時間,待局勢穩定後便回到祖家生活。香港是被租借的殖民地,但同時又保留着中國人的文化和血脈,於是就好像是一個向外國暫借得片刻安穩的空間,讓多難的中國人在風雨中棲息。
 
鳴謝:三聯出版

文:Rya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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