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我們仨
2016.10.28《我們仨》的作者楊絳先生走了,與錢鍾書先生、錢瑗女士在天國相聚。
「被錢鍾書稱為『最賢的妻,最才的女』的中國作家、翻譯家楊絳昨天去世,享壽104歲。一代才人夫婦的篇章,翻完了最後一頁。」李怡先生於2016年5月26日,用了幾句話勾畫出才德兼備的錢鍾書夫人。
楊絳(1911-2016)原名季康,小名阿季,楊絳(Jiàng)是筆名(取季Ji+康的ɑng韻)。在眾多的軼事中,小時候,她特別喜歡讀書,中英文的書都拿來啃(kěn)。一次父親問她:「阿季,三天不讓你看書,你怎麼樣?」她說:「不好過。」父親接着說:「一星期不讓你看呢?」回答說:「一星期都白活了。」楊絳先生從小喜愛閱讀,通過博覽群書,成為錢鍾書先生口中稱許的「最才的女」。
民國才女離世,海內外中文媒體都有報道。有的用「夫人」,有的用「遺孀」,有的直呼其名,不帶稱謂,更多用「先生」,表示她「德高望重」。至於離世,多用委婉的說法「走了」、「別矣」等等。畢竟,死亡是個忌諱,死亡是中外語言的禁區,得改個說法才行。表示去世,粵語婉詞說:過身、過世。
「享壽」、「享年」都表示死者存活的歲數,漢代的時候,書面語言已經流通「享年」一詞。從前,人們的平均壽命較短,古人眼中要是能活到七十,已是「古稀」之年,與今香港人的長壽高齡不可同日而語(男性平均81歲,女性平均87歲)。遠古時代不說,150年前,全球人均壽命才40歲;現在,人均壽命男性70歲,女性74歲。古時候,習慣上稱卒(zú)年60以上者為「享壽」(福壽綿長之意),不滿60者稱「享年」,30以下者稱「得年」。敬稱人死之年在30以下者的「得年」,現在少用,例如:他才得年二十有七,真是天妒英才。與「長壽」相反,未成年而離開世界,用「夭折」一詞,嬰幼兒體弱多病,因病患離世,多用夭折。泰皇離世,泰國舉國哀悼。泰國《世界日報》報道說,泰皇駕崩,享壽88歲。表示人去世時的年齡,經常用到「終年」。「終年」是一般用法,而現代漢語「享年」則是個敬詞(含恭敬意味的用語),多用於老年人。指稱百歲人瑞楊絳先生,夠得上用「享年」或「享壽」。
死亡忌諱 用詞委婉
港人65歲,位居「長者」之列(新加坡用「樂齡人士」、「樂齡族」),與「老年人」相比,「長者」多了崇敬之情。國際上,以色列前總統佩雷斯辭世,享年93歲。在香港,人稱「彤叔」(鄭裕彤先生)辭世,享年91歲。鄧麗君曾經說過:「沒有莊奴就沒有鄧麗君。」如今,「詞壇泰斗」莊奴先生辭世,享年95歲。人們通過〈綠島小夜曲〉、〈甜蜜蜜〉、〈小城故事〉的樂韻,緬懷故人。對高齡人士,訃聞用「積閏享壽」(一般加3歲);對教徒,則慣用「主懷安息在世寄居一百零一載」之類的用語。在華文世界中,紅白二事,注重禮儀細節,字詞運用得體,講究身分合宜。可以說,中華文化的精妙,都反映在字詞的細節中。
「我們」和「咱們」有甚麼區別?稱說話人(我、我們)和聽話人(你、你們)雙方,可用「咱們」(zánmen),例如:他今天上午看咱們來了。「咱家六口人」表示我的家有六口人,「咱家」是個口語詞。說「咱倆一塊兒去吧」,稱說話人(我)和聽話人(你)兩個人,意味着其他人不去。
高齡96歲的楊絳先生寫了《走到人生邊上》(2007),前言中說,我已經走到人生的邊緣邊緣上,再往前去,就是「走了」、「去了」、「不在了」、「沒有了」⋯⋯我正站在人生的邊緣邊緣上,向後看看,也向前看看。向後看,我已經活了一輩子,人生一世,為的是甚麼呢?我要探索人生的價值。
探索人生的價值,生與死是一個歷久常新的哲學課題。《我們仨》有這樣一段深情的剖白,很值得細細品味:我卻覺得我這一生並不空虛,我活得很充實,也很有意思,因為有我們仨。也可說:我們仨都沒有虛度此生。因為是我們仨。
楊絳先生已經走到人生的邊緣上,人間再無「我們仨」。楊絳先生逝世,民國的星空長廊,最後的一盞燈熄滅了(陶傑語)。
知識窗
普通話把三個人說成「仨」(sā),把兩個人說成「倆」(liǎ)(咱們倆一起走吧),用了「倆」,後面不需要帶「個」或「人」。偶爾我們收到結婚邀請卡,上面寫着:「我倆情投意合,謹訂於2月14日假沙田浸信會舉行結婚典禮。」「新婚燕(宴)爾」是常用的祝福語,祝賀「新人」家庭幸福,喜樂盈盈。人世間,夫妻倆白頭到老,是極大的福分!對上了年紀的夫婦倆,比如,錢鍾書與楊絳共諧連理63年,普通話說「老兩口」(「兩」不要誤寫作「倆」);指稱青年夫妻,則說「小兩口」(或兩口子、兩口兒,也說小夫妻)。指稱老年夫婦的一方,說「老伴兒」。指年輕的已婚女子,說「小媳婦」。
文:林建平(香港中文大學普通話教育研究及發展中心主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