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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對面 文學與你視像對話

2015.04.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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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人總喜歡說「香港XX已死」,電影啦文學啦。偏偏有人愛唱反調,愈冷門的愈要做,把香港文學與紀錄片crossover。兩星期前4月17日的《悅讀中文》介紹過本土作家西西,別以為今天翻炒舊話。台灣文學紀錄片《他們在島嶼寫作》系列風吹至香港,來個香港文學紀錄片。繼西西紀錄片《我城》早前在香港國際電影節上映,屬同一系列的劉以鬯、也斯紀錄片亦預計在九月公映。文學家用文字帶人飛越過去現在未來,曾經為我們締造過一個個美麗世界,紀錄片就把他們帶到現實,與你眼睛對眼睛地交換情感。

紀錄片如何取材?
(1)人物訪問:抓着文學大師問個夠
拍攝紀錄片,形式可以很自由,但結果往往不期而遇。其中一個最簡單就是人物訪問,在主角、主角的親朋戚友面前打爛沙盤問到篤。

陳果拍我城 紀錄片也要生鬼

西西小說《我城》裏的阿果,是個樂觀中學生,剛考完會考,想做些有趣工作,結果成為電話維修員;現實世界的阿果──陳果,香港導演,拍過的電影都很「本土」,包括改編自熱爆高登之作的《那夜凌晨,我坐上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》。本來不認識西西的陳果,應台灣《他們在島嶼寫作》系列邀請接拍,更是陳果執導的第一齣紀錄片。片中西西談得不多,她說要再談,就看她的作品吧。「打爛沙盤問到篤」行不通,陳果惟有另外諗計,「雖然西西不擅言辭,但她喜歡帶我們遊花園行土瓜灣,我們又整蠱她,帶她遊船河!」看西西文字,跳脫生動;看西西真人,淘氣頑強。西西早年患癌,現時雖已痊瘉,右手卻不能再使力。但她竟單手縫出百多隻熊仔,「這並非普通人可做到。」本來對西西認識不深的陳果,拍攝期間看在眼內,都為之折服。

※西西,原名張彥,1938年生於上海,後定居香港。著作包括《我城》、《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》、《縫熊志》等。

也斯遺願:香港文學究竟可走到多遠?

文學紀錄片,把作家與讀者拉近。拍攝香港文學紀錄片,不只陳果,還有黃勁輝。以劉以鬯出生年命名的紀錄片《1918》、與也斯詩集同名的紀錄片《東西》,同為黃勁輝最新作品,預定今年下半年公映。

也斯的名字,在香港不算陌生;他和紀錄片扯上關係也不是新鮮事,記北角歷史《北角汽車渡海碼頭》、述九七回歸的複雜感受《搬家》都是也斯的拍攝作品。後來黃勁輝拍攝香港文學紀錄片,他在背後力撐。可惜起初經香港藝發局申請的資金太少,到北京叩門又被冷言拒絕。直至發現也斯患病,「不再想資金問題,拍咗先算。」一頭栽下去,這刻不做,還等甚麼?「一個年紀大,一個有病。一定要馬上做,不做就無人理。」在不算蓬勃的香港電影界拍文學紀錄片,明知無錢賺也心甘情願,為的不是紀錄文學界歷史般簡單,「香港市場好細,要推廣出去,讓更多人認識。」這亦是也斯遺願,他常問:「香港文學究竟可走到幾遠?」

與也斯登雪山 茫茫間更見強韌生命力

黃勁輝與也斯是忘年交,相逢恨晚。拍攝也斯紀錄片,黃勁輝帶劇組走訪美國、葡萄牙、瑞士。走訪多地,資金有限,他自掏腰包補貼。「一早已經cover唔晒,但都唔理。」瑞士一程,也斯亦有同行,紀錄片拍下了也斯登雪山的旅程。患肺癌的也斯病情不輕,一路上黃勁輝不僅是個紀錄片導演,更是也斯的半個看護。「當時只可去七日,藥也只給七日分量,因為醫生說超過七日就有危險。」行程緊湊,要陪也斯出席蘇黎世大學頒發榮譽博士的頒獎禮,還要登雪山。雪山之行就安排在回港前一天,未料當日天氣報告顯示將下大雨。眾人猶豫應否打退堂鼓,也斯卻快人快語:「去啦,落雨咪返轉頭!」黃勁輝一邊憶述,一邊笑道:「他好樂觀,大家都好樂觀,我們甚至連雨傘都無帶就出發!」

去到半路天黑黑,哪裏看得見要放晴。要登雪山,搭船又搭纜車,更糟糕的是纜車也停駛。但也斯沒有泄氣,提議邊食邊等,或者很快就會天晴。「怎知之後真的陽光普照!」黃勁輝說得眉飛色舞,明明是身在咖啡室一角,也好像飛抵瑞士雪山,「原來這刻才是最美!在雪山上放眼開去,霧散雲飄。就在這般美景,也斯當下說番文學感言。」或者也斯心口有個勇字,「也斯好勇敢,生命力好強。」他在2013年初去世,雪山之行已是2012年春天的事了。「那次,是他人生最後一次旅程。」也斯的葬禮、追思會、逝世一周年紀念會,均一一輯錄在紀錄片內。「個人唔喺度,一路拍,更加覺得把紀錄片拍好的責任重大。」這個責任,黃勁輝足足扛了五年。

※也斯,香港著名詩人、小說、散文家。著作包括《灰鴿早晨的話》、《新果自然來》、《香港文學與電影》等,2013年逝世。

※黃勁輝,中文系畢業,電影編劇及導演,《鍾無艷》、《奪命金》編劇。憑《奪命金》拿過台北金馬獎「最佳原著劇本」。

潮爆香港夠本土 洗脫紀錄片悶風

別以為紀錄片一定悶到飛起。文學世界中的片言隻字,經過在光影世界鬼斧神工,平面都變立體。如果你嫌文學小說的文字太「齋」,未看過《我城》、《對倒》,不如看香港文學紀錄片。它們不但風格夠潮,而且港味夠濃,完全合乎文青和潮童的期望。

紀錄片如何取材?
(2)重現作品:道具象徵香港製造
利用不同道具,拼湊成與作品世界風格相符的畫面。

巴士並排 象徵年代對倒 風格前衞

文學紀錄片想重現作品情節,不一定把故事重拍一遍。芸芸作品,《對倒》是其中一部黃勁輝選擇放入紀錄片的小說。找回小說題名「對倒」兩字,原來譯自法文的郵票術語──Tête-Bêche,即一正一倒的雙連郵票。小說《對倒》寫七十年代香港的一老一少陌路人。當老人追憶似水年華,少女正憧憬青春未來。人海茫茫卻相互交錯偶連,形成「對倒」。為了在片中呈現「對倒」,黃勁輝想了個很有意思的象徵:「我跑去問巴士公司借來五十和七十年代的巴士,兩架巴士並排,劉以鬯先生就在中間緩步走過。」象徵年代對倒的獨特拍攝手法,與劉以鬯創作《對倒》的風格不謀而合。

※劉以鬯,香港著名小說家、編輯。其著作包括《對倒》、《酒徒》。

大時代下 新電影誕生

從事電影可不是鐵飯碗,無人投資就無錢拍,無人買飛入場就無錢開飯。既然黃勁輝自己也說文學紀錄片「賺唔到錢」,為何又偏向「苦」山行?「它可幫助文學走向世界,因為電影語言可跨越文化障礙,即使不諳中文,外國人也可欣賞香港文學家作品,直接感受文學特色。」如果單靠文字,會拿起劉以鬯、也斯作品細味咀嚼的人始終有限,好作品難逃寂寞。電影通過畫面、音樂、調色、剪接,把香港文學帶到世界各地觀眾面前。「《對倒》啟發王家衞拍攝電影《花樣年華》,帶劉以鬯作品走向世界。」他更稱這種文學紀錄片為「新電影」,「當年邵氏壟斷電影業,到處都是國語片、室內取景電影,青年覺得這不代表自己,於是出現『新浪潮電影』,他們拍大時代、在街取景。」到了今日,香港電影不乏中港合拍,電視界又一台壟斷:「這是青年無法宣泄的年代。」除了文學紀錄片,近年還有《N+N》、《河上變村》,黃勁輝希望通過新電影,重新喚醒港人認識本土文化特色。

小店郊外 拍出香港味道

「天祐我城」,不只是小說《我城》阿傻的願望,也是西西的,也是我們的。訴諸文字還不夠,還要用畫面呈現才夠真實。紀錄片《我城》的導演陳果搭製道具模型,如士多小檔口、寮屋,有西西作品書寫的六七年代的舊香港味道;取景的土瓜灣小店,拍完一間,一間執笠,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陳果都大呼「好得人驚」;還有塞車兩句鐘才到達、在陳果心目中是「唔使我拍都咁靚」的南生圍,這些設計都不是無心插柳,「這些是香港的最後文化遺產,將來被地產霸權拿走就無㗎啦!」甚至穿插社會時事片段──七一遊行、反國教事件,「本來佔中我都想放落去,但找不到作品配合畫面,有人問我會不會驚,但這只是當時社會發展紀錄,無咩意識㗎。」

紀錄片為我城抗爭

陳果坦言:「西西對香港情感很濃郁,即使書中所寫的是六七十年代,但今日看亦不過時。」他聽過研究西西專家何福仁解說,再加上看過不少分析西西書籍,發現西西作品經常含蓄地寫社會問題,於是加入上述香港元素。因為拍攝《我城》,令陳果了解西西之餘,也更了解香港發展。「更重要是西西的城,變了我們的城,你們都有份。」陳果的電影所附帶的本土意識,就是他捍衞香港本土文化的獨有方法。「皇后碼頭事件時,我都有去戴絲帶㗎,但咁又點,最終都比人填咗。政府有幾無能大家都知,你不發聲就當你無到,咁係唔應該嘛!」

光影分秒 見作家真性情

古人靠寫書信傳情、隔個紙頁傳情。今人字寫少幾個,不是靠顏文字、就是影相拍片。文學紀錄片製作隊伍個個認真,誓要呈現作家真性情:頑童、浪漫、不羈。黃勁輝笑言對香港文學並不悲觀:「現在是轉機!」他稱之為「新電影」的文學紀錄片,究竟能否令本土文學花在港開得燦爛,飄洋過海走向美麗新世界?

紀錄片如何取材?
(3)朗讀經典:文本變聲音
配合畫面,選取合意作品段落朗讀。如江瓊珠導演的《我們都是讀西西》,找來11位文化界人士朗讀西西作品。

我睡覺的時候 / 火車在跑 / 我醒來的時候 / 火車在跑 / 我吃飯的時候 / 火車也在跑 / 火車真耐跑呀 / 如果是我 / 早跑不動了(節錄自《候鳥》西西)

讀我城見西西頑童

紀錄片《我城》間中穿插西西文字節錄,都是由陳果選取。「我所選的都是覺得幾合時宜,又能反映西西頑童性格。」這些段落都由旁白國語女聲朗讀,有觀眾奇怪西西既為本土作家,為何陳果安排國語朗讀?他坦言覺得國語讀得較好聽,再加上電影由台灣投資,故也要考慮台灣觀眾。

紀錄片如何取材?
(4)演員飾演:再現文學家生平或筆下故事
混合劇情、人物傳記的形式,以往隱藏在書頁間的作家生活和故事,由真人演繹。

紀錄片還原劉氏浪漫

黃勁輝拍《1918》,曾經走訪新加坡。那裏的金陵大旅店曾發生一段浪漫愛情故事。他在旅店邂逅了她──一名流浪藝人。她美麗名氣高,人人爭着模仿她的招牌髮型「一條辮」。旅店內人來人往,驀然遇上,相愛就是緣。他和她,就是劉以鬯夫婦。「年輕時在飯店生活、兩人的愛情故事、生活在那個年代的浪漫,」黃勁輝把他們的戀愛化成分秒,輯錄在紀錄片,由兩位演員飾演年輕時的劉氏夫婦,把五十年代的新加坡,還有劉氏夫婦的愛情還原。

認真考究時代背景 誠意之作

除此之外,還有〈他有一把鋒利的小刀〉、〈鏡子〉,都是《1918》會收錄的作品內容,黃勁輝把它們改編後,再以電影語言包裝,配合後期製作,重現劉以鬯的作品世界。雖然資金有限,但黃勁輝卻認真得緊,為令畫面更貼近原著,演員服裝、道具、拍攝取景地都有仔細考究,又借來歷史片段加在片中,如講述城市人寂寞的〈鏡子〉,將運用七十年代街道的歷史片段拼入現實,再在後製時調改畫面色調。

紀錄片如何取材?
(5)尋訪故迹:追蹤文學家之旅
文學家其實就是旅行家,他們寫故事,帶自己、讀者穿州過省,來一場思想旅行。紀錄片把它拍成具象,更為立體。

捕捉青春步伐 穿城越林尋也斯

也斯曾跟黃勁輝提過,不希望紀錄片中有人飾演自己。「我答應過他的。」於是在也斯紀錄片《東西》,黃勁輝決定追蹤也斯足迹。當年也斯夫婦、西西三人曾經一起當背包客環島遊台灣。他們選擇到也斯曾去過、杳無人迹的佳洛水進行拍攝,「這地方很wild,我們到埗後都手足無措。」怪石三尖八角一大片,浪花濺得狂野。「眼前一切給我感覺是好堅強,好有生命力,無結構又很自然,像也斯及其作品一樣。」結果他們由早上七時拍攝至日落,拍了一整天。劇組們拍得認真,但怪石亂生難防,受傷的一個接一個,安然無恙的只剩下黃勁輝、攝影師關本良、執行導演賴恩慈三人。「最後三個人都變成十幾歲青年,更有人跌落水。這刻終於進入到也斯世界,找到那種十幾廿歲的青春感覺。」

看也斯早期作品,不難發現他對環境保育的關切,「但另一方面他本身很喜歡城市生活。」看〈帶一枚苦瓜去旅行〉:「隔着汪洋,但願跟你一起 / 咀嚼清涼的瓜肉 / 總有那麼多不如意的事情 / 人間總有它的缺憾 / 苦瓜明白的。」再看〈鴛鴦〉:「街頭的大牌檔 / 從日常的爐灶上累積情理與世故 / 混和了日常的八卦與通達,勤奮又帶點 / 散漫的……那些說不清楚的味道。」他熱愛自然,試過不羈遊台灣,根仍在香港紮得深。也斯式抒情是很現代化,就如樓宇林立又見高山,城市郊野混雜,樣樣都有,就像文學紀錄片,既是電影也是文學,所說的都是我城香港。

 

文:識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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